春天，我的春天

　　我最后一個用眼睛看到的春天是被瘋狂的絞肉機(jī)絞碎的，春天淌著血，連同那天的太陽一起絞斷。留下一條根，深埋在歲月。那是1984年的事，至今已整整二十個年頭。往前一年，春天是和平的橄欖綠；再往前一年，我走在滇東老家的山道。父母送我入伍，出門有爹送，回家有娘疼是春天。路邊有青青的麥苗、棕櫚和灌木林。青春的萌動、花開的年齡是春天。翻過山岡，便看不見了我熟悉的木屋和炊煙，能讓我爬上山岡，回頭再望一眼的眷戀是春天。那年包產(chǎn)到戶，我十八歲，十八歲和包產(chǎn)到戶是春天。

　　春天不是一捧綠色的山羊胡，不是一粒金扣扣在樹上，不是一腔童真的嗓音，牧歌悠揚(yáng)，它是無數(shù)只放大數(shù)倍或者幾十倍的，類似羊頭的山嘴翹起的胡須。是青藤伸懶腰，籬笆豎青耳，木樓生燕語，嫩枝條扯起水霧，迷惑陽光。

　　花不標(biāo)價，草不打折，那時的春天沒有商家炒作的痕跡。伸進(jìn)樹叢的牛頭、羊嘴告訴我日子香甜，啃嚼鮮美。一張慈祥的面容從天涯海角如期而至，它掏出錢褡子，傳播慈善、慈祥。一枚枚類似金幣、銀幣的東西，從山灣、地灣冒出來，從野茅草返青的溝崖露出來。這時我總在想，城里的春天，大廈裝不下吧？不然，為何城里工作的人回鄉(xiāng)探親，臉上都泛著紅光？立交橋向四方炫耀，現(xiàn)代化進(jìn)駐山鄉(xiāng)。可霓虹燈跟油燈的距離越拉越大。我托著腮幫坐在燈影下苦思：什么時候大山不阻斷遙遠(yuǎn)，我也把牛車上的夢搬到汽車上。生日有紅燭，天天有餅吃，可能春天進(jìn)家了吧！外婆跟我說，如能一天從雞窩里撿兩個蛋，你的春天也就來了。石榴樹露出靦腆的神色，拋出紅繡球招引我憂郁的眼神，春天是家里買了一包鹽，不用再吃淡菜，是季節(jié)熬出頭，說是苦盡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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