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劉丹青
語言中的定指現(xiàn)象屬于指稱(reference, referentiality)范疇。指稱范疇的研究在語言學中的重要性,曾經(jīng)被低估,甚至可能仍然被低估。這要從指稱的含義談起。
指稱原先主要指作為符號的語言單位對外部對象的表達(denotation),或者就指語言符號的所指(referent, signifié)。例如說英語table指稱一種家具桌子,也可以指稱表格,或者說table的指稱是一種家具桌子,也可以是表格,F(xiàn)在學界說名詞用來指稱,而動詞用來陳述,這時指稱的含義跟這些解讀一致,而與指稱在當下學界的主導解讀,也即在本書中的含義不同。今天所說的指稱(亦曰指涉),實際上指的是名詞性單位與所指的關聯(lián)方式或路徑,而不是所指本身。因為語言符號是有限的(如table一個詞),而所指對象是無限的(如古今未來乃至可能世界一切table),有限的符號如何在無限的所指中錨定對象,這是本書所講的指稱所關注的領域。
所以,今天的指稱,不關心table指桌子還是表格,而是在指桌子(暫不管表格)的前提下關心在無數(shù)桌子中指哪張或哪些桌子。是你我都知道的那張或那些桌子,還是你還不知道的桌子,還是某個范圍內(nèi)的所有桌子,或不關心桌子的個體而指桌子這個類……
據(jù)此可知,指稱問題,實則關系到語言的根本功能問題: 如何讓語言從頭腦中的靜態(tài)符號變成指向真實世界的動態(tài)符號。在靜態(tài)符號存在多種指稱可能的情況下,指稱不明的符號就是無效符號。因此指稱規(guī)律,不但語言學者關心,而且哲學、邏輯、符號學等學界也都高度關注。這是隨著語言研究的深化才逐步形成的語言學領域。在傳統(tǒng)語法的著述中,基本看不到對指稱范疇的專門關注,至多冠詞型語言的語法書會涉及一些有定、無定冠詞用法的探討,無冠詞語言的語法書基本沒有指稱的章節(jié)。隨著哲學界的語言學轉(zhuǎn)向,哲學界越來越看到指稱問題事關語言的本質(zhì)。茲事體大,不可不究。語言學界則在深度探討之外,進而從類型學的廣闊視野,看到了人類語言指稱表達的多樣性,激發(fā)起了更多的研究熱情,涌現(xiàn)出了很多成果。但是比起指稱問題在語言學和哲學等領域的重要性來,指稱研究作為新興領域仍然相當薄弱,其重要性也沒有被廣泛充分地認識。
本書是漢語指稱領域的一項重要收獲,通過眾多方言指稱范疇表達方式的細致描寫和剖析,展示了漢語方言指稱表達的多樣性,也有對方言指稱現(xiàn)象的深度理論思考,為人類語言指稱范疇的研究增添了鮮活的材料和獨特的分析視角。本書在方法論上具有超越指稱范疇的積極意義。我們常見到國內(nèi)學界兩種讓人不無遺憾的現(xiàn)象。一是小本錢做大買賣,討論理論問題,只關注共同語,對方言、漢語史、民族語言中可資參考的豐富現(xiàn)象不聞不見,拿三五個例子反復爭論;二是入寶山而空手歸,因為缺乏理論視野和研究框架,在方言調(diào)查研究中對高價值的語料視而不見。本書一掃此二風,作者們以敏銳眼光發(fā)掘出大量易被忽視的語料,又能在廣泛豐厚的材料基礎上探討理論問題,使?jié)h語指稱研究在廣度、深度上都更上層樓,為漢語研究提供了良好的示范。
幸得先睹,遵囑欣然序之。
劉丹青
2021年10月13日
序 劉丹青
漢語中的有定: 語法范疇、語義范疇,還是語用范疇? 陳玉潔
膠東話的獨用量詞結構 劉探宙
重慶石柱方言的定指表達手段 陳秋實
貴州遵義方言定指范疇研究 葉婧婷
江淮官話蕪湖方言中的定指范疇 陳卓
海門話概數(shù)詞多[tɑ1]的定指用法 王洪鐘
吳語紹興方言的定指范疇研究 盛益民 陶寰 金春華
從兩類定指量名結構看椒江話的定指范疇 金龍
吳語瑞安話的定指范疇 吳越
湘語益陽方言的兩類定指表達 夏俐萍
雙峰話量名結構的句法語義 王蕓華 池昌海
贛語蓮花方言的類定冠詞個 胡小娟
貴港客方言的定指量名結構 劉玲
廣州方言量名結構的構成及功能 林華勇 蔡黎雯
廣州話定指量 名結構再探 單韻鳴
廣東澄海方言定指范疇的三類句法表達形式 陳捷
海南閩語瓊海話的定指范疇 楊望龍
漢語方言定指范疇的共時表現(xiàn)與歷史演變 盛益民
后記 盛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