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隱于日常生活
常江
深圳大學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
我很榮幸為戰(zhàn)迪博士的著作《從歷史中走來：當代中國電影中的英雄敘事》撰寫序言。
在流行觀念中，英雄指那些能夠在危險情境下與敵人抗爭的人物。英雄既可以是歷史中的真實人物，也可以是文藝作品中的虛構人物。在我看來，要理解英雄的文化意涵，需要把握兩個關鍵的符號體系：一是英雄具有的品質(zhì)，二是英雄面對的命運。事實上，正是這兩個符號體系之間持續(xù)存在的張力，構成了我們所熟悉的英雄敘事傳統(tǒng)。在這一傳統(tǒng)中，英雄的品質(zhì)是相對恒定的，包括聰慧、正直、勇敢等多個維度；而英雄的命運是叵測的，良善的意愿可能會導致錯位的結(jié)果，個體的純凈有時會加固系統(tǒng)的惡。這種張力既有可知與未知之間的張力，又有連續(xù)與斷裂之間的張力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上那些最偉大的悲劇。所以說，文學的英雄敘事的本質(zhì)，不在于合理化英雄的存在，而在于不斷揭示人的局限性和無力感，以及人的意志在歷史規(guī)律面前的脆弱。在這一點上，東西方文化似乎達成了共識。
然而，電影的誕生帶來改變。這種以技術進步為物質(zhì)基礎的媒介藝術，讓英雄敘事的日常生活化成為可能。好萊塢從其黃金時代開始，就熱衷于為特定職業(yè)賦予日常生活英雄的屬性，如新聞記者這些在進步主義時代就以扒糞為自己贏得聲譽的理想主義者，成為好萊塢敘事傳統(tǒng)中顯赫的反抗者，他們孜孜不倦地曝光腐敗、揭露真相（《華盛頓郵報》，2017），并最終成功將濫用權力的總統(tǒng)拉下馬（《總統(tǒng)班底》，1976）；而政客和律師只在很少的情況下被塑造為英雄（《芝加哥七君子審判》，2020）。相對于文學的大眾性，電影總是要在一定程度上源于日常生活，這便賦予了電影的英雄敘事一種近乎程式化的社會性。在電影中，英雄不再是宏大歷史和命運面前無力掙扎的悲情人物，他們擁有自己的歷史，這種歷史來源于他們作為社會化的人的自主選擇。在這個意義上，電影給英雄帶來新的價值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