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及《論語》研究大都偏學理化,以各類現(xiàn)代概念或?qū)W術思想作為工具,展開復雜分析。與之不同,本書就是單純再現(xiàn)孔子的教師生涯,細致考察孔子三十歲辭去基層行政職務以來,如何通過學習、備課、上課及日常言傳身教,努力做好教師與教育工作,追溯孔子不同階段的處境、行動與喜怒哀樂,揭示他在各種失敗乃至致命打擊中,如何逐漸成為舉世公認的大教育家,以及他作為大教育家到底在追求什么。
◇ 跳出抽象的大概念,以孔子喜歡音樂為初始視角,以雅俗交融的語言再現(xiàn)孔子的教師生涯,帶領讀者走近一個更加真實、接地氣的孔子
◇ 細致考察孔子教師生涯的三個階段,追溯孔子不同階段的處境、行動與喜怒哀樂,揭示他面對失意、挫折絕不躺平放棄,終成大教育家的軌跡
◇ 呈現(xiàn)教書匠祖師爺在備課授課、言傳身教中的堅守與溫度,為中小學教師提供了最貼近教育本真的范本
前言
從聽歌開始
本書書名很簡單,只是想靜下來去探尋:孔子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尤其作為教師,孔子一輩子曾追求什么,最后追求到什么。以下將對為何會去探尋這樣的問題,以及怎樣走入孔子的教師生涯,從中尋求解答,做一些簡單但必要的交代,以進一步明確探尋方法及意義。
一
關于為何會去探尋孔子“一生何求”,原因也很簡單,就是以下三點。
首先,許多教師(包括本書作者)覺得,每天都很忙,忙了很多年,甚至忙到了中年,卻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路上偶遇或參加約定聚會時,被人問起最近在忙啥,常常只能回“瞎忙”,說不清在忙啥。不久前,還有機會聽到崔允漷教授把教師的這類日常狀態(tài),生動形象地概括為:“整天忙得要命,沒有大觀念,big idea,家在哪里,不知道,忙來忙去,都是離家出走!
其次,孔子作為“教書匠的祖師爺”,也曾有過長期“離家出走”不知所終的迷惘忙碌狀況。尤其孔子年近六旬,還在齊、衛(wèi)、陳、宋等諸侯之間顛沛流離。流離至鄭國時,孔子和子貢、顏淵等學生走散了。子貢去找,向鄭國人打聽。鄭國人告訴他,東邊城門口,有個人立在那,樣子如何如何,描述完了,還加一句“累累若喪家之狗”。
子貢找到老師后,把情況如實講了一遍?鬃勇犃朔堑珱]罵,反而“欣然笑曰:……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鄭國普通人不明白,孔子究竟為啥忙得猶如喪家之犬?鬃右膊恢雷约耗杲在四處奔波忙碌,能忙出什么結(jié)果來。老子更曾直接告誡孔子,他的一切忙碌都是徒勞,還損耗身心,不利健康。然而,無論外界怎么不理解,或說不對,也不管最終能有何結(jié)果,哪怕徒勞,孔子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忙下去,而且沒有今人的“退休”概念。
這就讓人好奇了,孔子究竟忙啥呢?尤其孔子一輩子主要是做教師,因此更想跟隨他,探尋他在追求什么,并希望能從他那里找到答案,讓我們這些做教師的,也能像他那樣,即使忙得有如喪家之犬,也能知道除了工資、謀生外,自己到底在忙啥,甚至可以像孔子那樣“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
第三點原因是,過去三十年,看到古今許多孔子及《論語》研究著作,多是以太學術化的抽象方式理解孔子,諸如以孔子的話語為原料,生產(chǎn)“道學”“理學”,或建構現(xiàn)代的“哲學”體系、各種學科“思想”及“理論”。甚至寫孔子傳記,目的也是為生產(chǎn)、建構各類學術思想體系,很少像司馬遷那樣,就寫他一生做了什么,有什么得失成敗、喜怒哀樂。所以想通過本書,嘗試在司馬遷的基礎上,以丁鋼教授本世紀初以來一直提倡的“敘事”方式(而非學理分析建構),追尋孔子的教師生涯,順著他的行動與喜怒哀樂,探尋他“一生何求”。
二
追隨探尋,尋找答案,需要先確立適宜進路。更不能像一般采訪,直接問孔子一輩子在追求啥,快不快樂。如此問,會讓孔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本書認為,適宜進路是從孔子喜歡什么入手。進而言之,孔子忙碌,不知道能有什么結(jié)果,迷惘,仍繼續(xù)忙碌,是緣于他有自己的喜歡甚至熱愛!墩撜Z》第一句話便說,孔子喜歡學習,熱愛學習,還讓他有了學生和朋友。人家不了解他,甚至誤會他,心里默念一句“人不知而不慍”,就化解了。
但喜歡學習,還太籠統(tǒng)。喜歡學什么呢?先秦民間流行的武功、劍術,貴族子弟必修的禮儀、駕車、射箭等,孔子都學過。但這些還不是孔子最喜歡學的,孔子最喜歡學的是音樂。本書即因這一點,認為把孔子喜歡音樂作為初始視角,從聽歌出發(fā),由此先感受一下他的喜歡與熱愛,很適合走進孔子四十余年的教師生涯。
很多時候,忙得疲憊到極點,仍沒什么結(jié)果,孔子還能繼續(xù)忙下去,就是靠喜歡音樂支撐下去。孔子甚至聽到歌聲,就來勁。在齊國時,因晏子和幾位大夫從中阻隔,未獲景公重用,孔子很沮喪。但就在齊國期間,孔子聽到了夢寐以求的“韶樂”,便什么都不管,連喜歡吃肉也不吃了,埋頭學了三個月,學會了韶樂。然后滿意返回魯國,等待下一輪四處奔波忙碌,一無所獲。
除了高貴的韶樂,民間世外閑人唱歌也能讓孔子什么都不干,一定前去打探學習一番。如孔子剛流落到衛(wèi)國,往田野一看,有個老人(即百歲隱士林類)正“拾遺穗于故畦,并歌并進”,便對子貢說“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隨即前往,替老師請教:“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問完,子貢又如實報告老師。孔子說他估計得沒錯,老人家果然值得前去打探學習一番,只是覺得他的音樂造詣還不夠。
有意思的是,之后,子貢突然厭學,跟老師請假,“愿有所息”,孔子馬上回他“生無所息”,還指著不遠處的墳墓說,到死的時候,就可以永遠休息了?梢姡魳分诳鬃拥牧α坑卸啻。本來曾感到后悔的,和唱歌的世外高人聊過之后,便不后悔了,還勉勵子貢一起繼續(xù)奮斗,到死方休,雖然不知道到衛(wèi)國后,能有何收獲。
有的高人了解孔子喜歡聽歌,看到孔子從遠處拖著疲憊身軀走來,往往會高歌一曲,藉此和孔子過過招,提醒他都老了,不必再忙了。但孔子只圖聽歌,聽完又去忙碌?傊,從孔子喜歡什么,尤其從聽歌開始,可以為走進孔子的教師生涯,詢問他一生忙碌到底在追求什么,提供適宜進路。只是定好了從孔子喜歡什么(尤其是音樂)入手,還需考慮是不是要啟用一些概念工具,以備梳理提煉孔子的解答。
特別是古往今來有很多人曾研究孔子,更需要提前想好,如何對待古往今來那些熟悉的概念,避免被它們遮蔽視野,迷失已定進路,以為把熟悉的概念搬過來,直接解答孔子是什么樣的人,追求什么,便可以了。
三
對于本書關心的問題,孔子是什么樣的人,忙碌一生在追求什么,古往今來已有大量研究。從諸多代表成果看,往往都是先選一個抽象的大概念,且背后各有目的,然后用大概念把孔子定死,認為孔子一輩子都是這樣的人,所追求的就是這個,并因為概念不一樣,引發(fā)許多爭論。
最常見的是以“圣人”界定孔子,一生只為追求“仁道”或“天理”,和老子的道家及后來崛起的佛家均不同。另有的則說,孔子也有道家追求,證據(jù)如著名的“吾與點也”。清末以來,又有許多新概念?涤袨檎f孔子是“改革家”,章太炎說孔子僅是“歷史家”,沒有康有為所說的“改制”野心。這里,表面的觀點不同背后,其實是各自政治目的不一致?涤袨楫敵跻蛉宋⒀暂p,故想借孔子之名發(fā)起“變法”,章太炎則想阻之,他要發(fā)起的是和康有為“變法”完全不一樣的“革命”。
到胡適登臺,則弄出“哲學”“哲學家”這些大概念,引發(fā)之后傅斯年出來說,先秦諸子均不是“哲學家”,而“是些方術家”,方術之一是“教書”。孔子便是以“教書”作為“職業(yè)”的“教書匠”,似乎教書匠不配做“哲學家”?傊谇撇黄鸾虝车母邓鼓昕磥,包括孔子在內(nèi)的諸子都不是“哲學家”。
傅斯年留歐歸來,有自家精英標準,不認同胡適、馮友蘭搞什么“中國哲學史”,故特別提醒,諸子言論“在西洋皆不能算作嚴格意義下之哲學,為什么我們反借來一個不相干的名詞,加在些不相干的古代中國人們身上呢?”胡適寫完《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卷后,倒是不寫中國哲學史了,他以“思想”代替“哲學”,改為寫中國思想史,這樣便可避免傅斯年的致命學理質(zhì)疑。
傅斯年堅持西方哲學標準之余,沒去體諒1917年以來大學已設置中國哲學史課程,有教授要靠寫中國哲學史生存,或傳播哲學提升國人思想。而且在大學新課程制度推動及胡適等人影響下,校園和社會上也開始有崇拜哲學的讀者,需要了解中國歷史上有什么哲學。至于傅斯年關心的太學術的問題,即先秦諸子有沒有康德、黑格爾那樣的西方哲學,讀者并非一定也要考慮,或根本考慮不到,讀了有“哲學”或“思想”收獲便好。
眾多大概念中,最可靠的還是“君子”“禮樂”“仁”等《論語》本身的概念。但僅靠這些概念,仍很抽象,還要將它還原到孔子的喜歡與熱愛。包括孔子做教育,備課、進行教學時,也不是僅靠“君子”“禮樂”“仁”等概念來設計,而是把這些概念涉及的具體人事,以及他對人事的真心關注,注入課程與教學,形成他的教育。他的課程、教學與教育因此能有生命力與感染力,而非抽象蒼白的概念說教。
同樣,《論語》或《春秋》中的其他類型即消極否定意義的概念,如“小人”“斗筲之人”“亂臣賊子”,也無不包含孔子的厭惡乃至痛恨。諸多新概念建構的哲學史或思想史著作恰恰容易把孔子經(jīng)歷的事情及其引發(fā)的情感過濾掉。像胡適,就因看重思想,談起解讀《春秋》的三本經(jīng)典時,便說“論《春秋》的真意,應該研究公羊傳和谷梁傳”,記事的“左傳最沒有用”。是為典型的思想至上。但生產(chǎn)出來的思想又不統(tǒng)一:有的說,孔子有“自由”或“民主思想”,有的說沒有,最多是“民本思想”。
還有那句著名的孔子晚年自道,“十有五而志于學,……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也不必太拘泥于字面本身的概念,把各階段的孔子定死。如硬說孔子四十歲時便不“困惑”了,然后又是各種解釋,又總解釋不通,不大會從孔子經(jīng)歷及情感入手,想這句話可能是孔子晚年高興時隨口自勉之語,并不是吹牛說自己四十歲就悟道了,進而也會不去體諒,孔子晚年實際有更大的困惑,否則怎會去研究“天文”與“天道”。一句話,就方法論而言,正如之前留意孔子喜歡聽歌,本書就從孔子的喜歡與熱愛入手,順著他這個人在其教師生涯的遭遇,做過的事和說過的話,以及他的喜怒哀樂,探尋孔子曾為追求什么忙碌一生,忙到如他說的那樣,到死方休,甚至離世之前還不忘唱歌,讓學生跟著落淚。
四
按上述進路與方法走入孔子的教師生涯,會讓對孔子有什么“哲學”或“思想”感興趣的人失望。好在已經(jīng)有很多人寫過孔子有什么“哲學”或“思想”,本書可以只敘述孔子“一生何求”。就此而言,本書擔心的反而是,一不留神,清末民初以來的哲學或思想便會對理解孔子“一生何求”造成干擾。
尤其權威學者的哲學或思想,如之前提到的傅斯年,他希望孔子也有西方哲學那樣的哲學,結(jié)果沒有。進而言之,孔子沒有傅氏看得上的哲學追求,所以不值得研究。本書作者就曾受影響,認為孔子沒什么好研究的。此外,傅斯年還曾有一種現(xiàn)代“疑古”學術思想,認為孔子的言行,以及記錄孔子言行的典籍,有許多是漢儒乃至魏晉儒家偽造的。典籍如《孔子家語》,言行則如“刪詩”。
典籍如《孔子家語》的偽造問題,不難處理,即便如近代以來許多學者所說,它是三國時王肅寫的,而非《論語》那樣由孔門弟子及再傳弟子靠回憶編成,但不影響從中選擇合乎孔子情理的記載,就像參考今人的傳記,如錢穆的《孔子傳》和李零的《喪家狗:我讀〈論語〉》。那本被胡適認為“最沒用”的《左傳》,更因?qū)鬃又車l(fā)生的事情記載最多,所以會被本書列為最基本的參考文獻。
至于“詩三百”是不是孔子從三千多首詩歌中刪出來的,稍微理一理也沒什么問題。傅斯年的學術思想或前提假設是,孔子看不起鄭國、衛(wèi)國一帶的民間流行歌曲,既如此,他怎么會把“鄭衛(wèi)桑間”之類的詩歌選入“詩三百”。傅斯年就因這樣想而認為,孔子沒有“刪詩三千以為三百”,刪詩的說法“當作漢儒造作之論”。
邏輯上,傅斯年的思想沒毛病,加上又是胡適之后的學界新權威,很容易讓人相信。但如此一來,孔子教詩時,如何認真?zhèn)湔n,便無法研究?鬃佣酂釔墼娊,多認真?zhèn)湔n,竟從三千多首詩中挑出十分之一,更會被傅斯年認為是胡扯。但實際上傅斯年的刪詩說,正是由現(xiàn)代常見的學術思想造成,即先固定好一些概念或觀點,包括孔子歧視“鄭衛(wèi)桑間”,以及漢儒偽造典籍,從而便可抓住“詩三百”里有“鄭衛(wèi)桑間”,推出刪詩不是孔子所為,孔子刪詩乃漢儒故意說的,以增強其《詩經(jīng)》說教的權威程度。
但只要跳出傅斯年的學術思想,回到孔子本身,大可以這樣認為,孔子雖然覺得“鄭衛(wèi)桑間”比不上“韶樂”,但放進來也可以讓學生了解現(xiàn)實民情,知道哪些是“淫賤之聲”“亡國之音”,為什么是。如此,也能做出更全面更有力量的詩教,而不是只讓學生學韶樂,做溫室里的花朵。這樣想,孔子“刪詩三千以為三百”,便說得通了。也能證明孔子備課的確認真,是真愛詩教,所以忙一點也心甘情愿。這樣想,也比卷入傅斯年關心的學術版權考證官司,更有“教師專業(yè)發(fā)展”意義。
何況對于怎么做好詩教,孔子的確操心,下了很大力氣。不然何必老是對學生嘮叨:“你們這幫小子,為什么不讀詩?”弄得學生都記住了,把它寫進《論語》里。所以最重要的還是順著孔子的遭遇與言行,而非先設定概念或觀點。由此將發(fā)現(xiàn),孔子一會兒說喜歡渴望這個,一會兒又喜歡渴望那個。著名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言志,孔子感慨“吾與點也”,便發(fā)生于孔子七十歲時,狼狽忙碌了一生,是會想輕松灑脫點,但不必因此扯到孔子有老莊思想,然后想孔子是儒家,怎么能有老莊的喜歡。
于是又只好認為,“吾與點也”不是孔子說的,是漢代的道家傳人故意偽造,為了和儒家競爭,硬說連孔子也主張瀟灑,超脫塵世。如此,都是用現(xiàn)代學術概念及思想紛爭,把經(jīng)歷及內(nèi)心世界均豐富的孔子定死了,甚至無動于衷到認為孔子忙了一輩子,都不能輕松灑脫一下。何況只是感慨一下夢想而已,感慨完了,孔子馬上又得忙,三個被訓的學生雖然跑了,但曾皙卻留下來想多學點,問老師為什么笑話子路他們?nèi)齻,孔子還得耐心解答。耐心解答完,孔子還得去編沒編完的《春秋》。然后又因為擔心子路,還要單獨找子路聊天。
子路只比孔子小九歲,已年逾六旬,言志時,還是勇猛如初,缺根筋。如此下去,孔子擔心這位跟隨最久的弟子早晚要出事,所以必須單獨找子路聊一聊。一來,說下自己這輩子的失。欢䜩,提醒弟子不要有勇無謀。這些才是日常真實的教師孔子,而非什么概念塑造的固定機械人。我們也一樣,有各種操心的事放不下,忙個不停。所以把操心哪些事理理清楚才是根本。這樣想,之前的概念干擾擔憂便沒有了,就可以安心追隨孔子的教師生涯,探尋解答他“一生何求”,并順著各時期他操心的事,他的喜怒哀樂,體驗一下何謂忙得有如喪家之犬,一無所獲,也能“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臨了還高歌一曲。
周勇,華東師范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教育學會中青年教育理論工作者分會副理事長、教育社會學專業(yè)委員會副理事長,曾在《讀書》《北京大學教育評論》《教育發(fā)展研究》《教育研究》等刊物發(fā)表論文近百篇,出版《百年尋路:近代中國的民族復興與課程改革》《江南名校的中國文化教育》《教育場域中的知識權力與精英學子》《跟孔子學當老師》等著作十部,曾榮獲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華東師范大學杰出新人等學術獎勵。
目 錄
導言 從聽歌開始 001
第一章 愛學習與做教師 001
學生也懂老師,把老師愛學習,﹃學而時習之﹄,放在最前面,為我們走近愛學習且只能做教師的孔子,為我們跟隨孔子的學習與教師生涯,探尋其﹃一生何求﹄,提供了比任何概念都要貼切的起點。
第二章 為天下太平育人 035
孔子初為人師以來意在追求的便是﹃為天下太平育人﹄,包括把貧苦學生培養(yǎng)成既能謀生又能成事的新一代士人君子,替那些本該承擔天下太平重任的貴族君子,做好各種基本的治國安民事情,更包括把那些亂來禍害國家百姓的諸侯大夫教育成能讓天下太平的真正貴族君子。
第三章 流浪十四年 075
教書匠祖師爺實在沒的說,到底是祖師爺,做起流浪教學,也是史無前例,堪稱中國教育史上的首次長征:子路、閔子騫、顏淵、冉有、子張、子夏等一群新老學生,讓老師坐車上,他們背著刻有詩書的竹簡和糧食,奔走在中原大地上,為天下太平繼續(xù)尋找實踐機會。
第四章 在亂世中尋找正道 119
在令其無限壓抑憋屈的亂世現(xiàn)實中,孔子并沒有因為許多想做的事做不了就躺平放棄,而是仍在做力所能及的事,試圖在沒有直接糾正行動的情況下,為亂世指明正道,讓季康子們明白正道是什么。
第五章 大教育家的終極之問 161
說到底,孔子就是因為想弄清自己教的東西,能否像天道那樣經(jīng)得起千年考驗,才有了終極之問與最后訴求。為此,他曾多么希望,老天開口告訴他:你超越了一時之需,教的是世間長久天道。
結(jié)語 高歌一曲辭世 197
愛學習與做教師
一
學生記得,老師說自己十五歲開始“志于學”,家里條件也不好,“吾少也賤”。這些都很實在,看不到多少非凡天賦。不像他千年之后的大傳人朱熹,學生寫傳記時,說老師上小學之前,就有令人吃驚的“天理”興趣,影響之大,以至今日的傳記,還有紀錄片,仍在流傳朱熹幼年時的神奇理學天賦:
朱熹五歲的時候,(父親)朱松指著天告訴他說:“這是天啊。”朱熹問:“那天的上面又是什么呢?”朱松大為吃驚,一時竟無以回答。
學生喜歡將朱熹視為上天派來解答天理的圣人,而且朱熹的天理答案來自孔子的仁義,孔子為朱熹建構理學提供了天理源頭。這樣寫,的確夠神奇,難怪有人喜歡書寫這種千年學術傳承。但就孔子而言,確實看不到兒時有什么驚人天賦,連五歲時的記錄都沒有。只看到司馬遷說,孔子十五歲前,“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僅是表明孔子少年時,喜歡學祭祀等重要禮儀,即使少年孔子很會打架,也不和那些頑童胡亂打鬧?鬃雍湍赣H顏氏在顏家莊生活,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鬃佑猩,名孔紇(字叔梁,又稱叔梁紇),但母親不是生父明媒正娶,孔家不認,且孔子三歲時,生父便去世?鬃印吧俟隆,熱愛且認真學習禮儀,是他的出路所在。
所以司馬遷寫孔子少年時“陳俎豆,設禮容”算得上客觀描述,卻引來元代理學家程復心讀到這句話,覺得司馬遷所寫無法凸顯孔子“圣人”天賦,便在“為兒嬉戲”前面加上“六歲”,未超過朱熹,又在“設禮容”后加上“群兒化效,相與既讓,名聞列國”。理學家的崇圣苦心可以理解,但終不如司馬遷客觀,更不如其崇拜對象孔子本人實在,就說自己十五歲開始愛學習,以求得上升,改變“少賤”與“少孤”。這樣說,這樣想,沒什么丟人的。
因為要上進,十六七歲時,孔子還做了件比愛學習更重要的大事。母親去世,孔子沒有將母親葬于顏家莊,而是想讓母親與生父合葬一處。生父屬于下層貴族,即“士”階層,生前系孟孫氏“家臣”,在孟孫氏屬地陬邑做大夫。如能合葬,便實現(xiàn)了認祖歸宗,便可升入士階層?鬃又郎冈嵊诜郎,但那時墳墓“不堆土,不種樹,無可辨認”。母親生前也從未告訴孔子生父墓葬位置,或許母親也不知道。
具體哪一塊地是孔子生父的,只有生父家族人知道。怎么辦?孔子怎么才能知道?如李碩所言,少年孔子最終“把母親的棺材放到了大路‘五父之衢’邊”!拔甯钢樵隰攪苤,是都城曲阜東郊外的一條大道,常常舉行集體政治活動,比較熱鬧”!皶r人見之,謂不知禮”。愛學禮儀的少年孔子并非不知道此舉違禮,但他不管,他就是要在眾目睽睽下違禮,如此才能引起孔家注意,來收拾局面。
很難還原十幾歲的少年是怎么想出這一招的,可謂驚世駭俗;蛟S就是孔子自己豁出去了,母親家族出的主意也有可能。無論怎樣,結(jié)果很好,孔家那邊派人來收拾了,“然后往合葬于防”,即曲阜東邊的防山。是為孔子做教師前干成的一件大事,孔子,這個在外婆家長大的小孩,自此由顏家的貧農(nóng)躍進了士階層。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士,并無官方證明,但孔子卻可以藉此給自己注入更大的學習動力,因為認祖歸宗了,便立即可以和孔門有譜可查的輝煌家族史連接上:六世祖是宋國公室之一,先祖更是被譽為圣人的商朝名臣微子。家族歷史如此輝煌,怎能不認真把周禮學好?一般貧寒學子十幾歲時,如果也突然經(jīng)歷認祖歸宗,發(fā)現(xiàn)祖宗何等榮耀,大概也會像孔子那樣“志于學”。
也許孔子十五歲時,不像顏家莊頑童們那樣喜歡胡亂打鬧,而是喜歡認真自學祭祖,就是為了等一天可以認祖歸宗。或者說,認祖歸宗,擺脫貧寒,是其十五歲前后“志于學”的內(nèi)在動力。有的學者說“志于學”,就是志于道,志于傳承文化。如此概括“志于學”的動力或目的,當然不是錯的,但終究太急了點,忽視了孔子要到很晚,到流浪途中生命受到威脅,才把傳承弘揚周公的西周禮樂文化視為天命,進而認為自己不會死。少年時,孔子沒意識到自己的志向就是傳道,他還沒接觸老子提出的“道”概念,或認為自己是上天派到世間來傳承弘揚周禮的。像朱熹五歲就思考天上之理的傳奇故事,孔子也沒有?鬃訉嵲,對學生簡單說一下自己當年愛學習,就夠了。愛學什么,不用展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