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侵華日軍攻占南京后,在全城進行了長達六周的血腥大屠殺。時任德國西門子公司南京辦事處經(jīng)理和納粹黨南京地區(qū)負責人的拉貝,以南京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主席的特殊身份在城內(nèi)從事人道主義救援活動。在此期間,他將自己在南京城特別是難民安全區(qū)內(nèi)所見所聞的日軍暴行,以各種形式記載入戰(zhàn)時日記(1937年9月19日1938年2月26日) 中。拉貝回國后,于1942年將此日記整理成書稿保存下來。1997年8月此稿中文版《拉貝日記》一書以世界首版刊行。得益于《拉貝日記》全版本檔案的面世,加之譯者多年資料考據(jù)與實地走訪,確證了許多礙于當年信息條件未能明確的人名、地名及歷史事件。以此為據(jù),本次再版對原譯文進行了修訂與完善。
我的戰(zhàn)時日記
在那些狂轟濫炸的日子里,我和我的中國人坐在一個自己設計建造的防空洞里,它雖然不是絕對安全,但可以保護我們不受炮火和彈片的傷害。我在院子里還撐起了一塊長6米、寬3米的帆布,我們在帆布上畫了一面有卐字標記的德國國社黨黨旗。 中國政府建立了一個很好的警報中心。大約在空襲20分鐘~30分鐘前它就響起清脆的警報聲,當發(fā)出某種較短信號時,所有行人都要離開街道,一切交通都要停止。 步行者全部躲進前面已經(jīng)提到的各條街道上修筑的防空洞里,盡管有些防空洞相當簡陋。在防空洞里蹲上幾個小時可是相當不舒服的!
9月21日
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以而且應該逃走嗎?我認為我不能這么做!誰要是兩只手各抓住一個身子顫抖著的中國孩子,空襲時在防空洞里蹲上幾個小時,他就會與我抱有同感。在我的潛意識里終究還有一個最后的、不是不重要的,但對我顯得是理所當然的原因使我堅持留在了這里。今天,善待了我30年之久的東道國遭遇到了嚴重的困難,富人們逃走了,窮人們不得不留下來,他們不知道該到哪里去,他們沒有錢逃走,他們不是正面臨著被集體屠殺的危險嗎?我們難道不應該設法幫助他們嗎?至少救救一些人吧?假如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同胞呢??
9月24日
以往,人們都會為陽光明媚的一天而高興,現(xiàn)在我們卻擔心萬里無云的晴朗天空。
10月9日、10日
因為到那時,我認為,誰都會哭的,或者說,南京沒有一所房子是安全的了。
10月17日
那么怎樣才能對付目前這種嚴峻的局勢呢?我認為,應當拿出自己的最后一份幽默,對著自己的命運說上一句:對不起,我就留在這里不走了!天如果整個塌下來,那么大家都知道,所有的麻雀都會死去;如果是一枚炸彈掉下來,而且正巧掉在一只烏鴉的頭上,那么死的則只有烏鴉一個,它再也不會去呱呱叫了。但是真要到那個時候,我想,揚子江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盡情流淌,F(xiàn)在我每日的晨禱和晚禱的祈禱詞是這樣的:親愛的上帝,請你保佑我的家人和我的幽默,剩下來的小事情就由我自己去保佑了。
11月22日
下午5時,國際委員會開會討論成立一個南京平民中立區(qū)。大家選舉我當主席,我推辭不掉,為了促成這件好事,我讓步了。但愿我能夠勝任這個也許會變得十分重要的職務。德國大使在上船前不久通過我的介紹認識了史邁士博士(委員會秘書)。大使同意委員會草擬的有關建立安全區(qū)的建議,該建議將通過美國大使館(有一個電臺)電發(fā)給上海美國總領事再轉(zhuǎn)交給日本大使。我們已經(jīng)獲得了英國大使和美國大使的同意。我們在委員會會議上決定:在日本大使收到電報以前,不準公開發(fā)表電報內(nèi)容。我們十分希望我們向日本人發(fā)出的呼吁不是枉費唇舌。因為這里沒有法國人、意大利人,所以委員會里沒有法國代表及意大利代表。
12月23日
這是一段無休無止的恐怖歲月,再怎么想象也不可能比這更糟糕了。
12月24日
這樣是不可能有心情過圣誕節(jié)的。但是我要親眼看看這些殘暴行徑,以便我將來能作為目擊證人把這些說出來。對這種在占領城市 10 天內(nèi)犯下的殘酷暴行是不能沉默的!
12月28日
人們覺得自己像個重病人,以恐懼的目光注視著時針走動,覺得它走得太慢了,一天好像有100小時而不是24小時,沒有誰知道自己何時會康復。這一夜很平靜,明天白天也會這樣嗎?我們一天又一天地盼望著。所有難民都害怕新年,因為他們知道那時日本士兵會喝得爛醉,又會胡作非為。我們試圖安慰他們,但我們的安慰話是無力的,連我們自己都不相信!
1月17日
昨天下午,我和羅森博士坐汽車在城里看了很多地方,我非常沮喪地回到家里。日本人在這里造成的破壞真是罄竹難書。我認為這個城市完全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恢復繁榮。太平路從前是主要的商業(yè)街道,是南京人的驕傲,這條街夜晚的霓虹燈可以與上海的南京路相媲美,如今它已變成一片廢墟,一切都燒光了,再也沒有一所完好無損的房屋,左右兩邊全是瓦礫場。以前的娛樂區(qū)夫子廟連同其茶館和大市場,同樣被完全毀壞了。目之所及,全是瓦礫廢墟!由誰來重建呢?回程的路上我們還到了新街口后面的國家劇院 和大商場 的火災現(xiàn)場。這里的一切也都燒光了。先前我寫過這座城市被日本人縱火燒毀了三分之一,如今我擔心自己的估計大錯特錯了。如果我還未認真看過的東城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那這座城市肯定有一半以上都成了廢墟。我還有這樣的印象,仿佛我們的安全區(qū)正裝得越來越滿,而不是應日本人的要求越來越空。上海路上的人擁擠不堪,十分危險。尤其是現(xiàn)在的道路兩側(cè)用柱子和木板搭起了相當牢固的售貨棚,除了出售各種食品外,也賣服裝和某些偷來的稀奇古怪東西,F(xiàn)在安全區(qū)的難民總數(shù)估計已經(jīng)達到25萬人,增加的5萬人來自城市的廢墟地區(qū)。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應該住到哪里去。
2月4日
今天我得親自站崗,也就是說,我必須注視著自己的難民收容所,雙眼盯著我家后面德國學校里的600名難民和我家前面中學里的5000名難民。如果日本人強行闖入,我雖然阻擋不住,但我起碼可以做一個目擊者,觀察事態(tài)發(fā)展以向世界通報。我一定想方設法保護好我自己的房子,我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在我面前侮辱德國國旗!
擔驚受怕的2月4日過去了,一切都很平靜。這意味著,只要日本人有所顧忌,我們就不會遇到麻煩。我們大家對此都感到非常高興。今天是中國春節(jié)的最后一天假日,盡管天公不作美,下著雨雪,中國人仍是興奮地在院子里燃放鞭炮。
序 /胡繩
前言
1937 年 9 月
1937 年 10 月
1937 年 11 月
1937 年 12 月
1938 年 1 月
1938 年 2 月
在中國生活 30 年后又回到了家
附錄1 駐德聯(lián)軍管制委員會中國軍事代表團證詞
附錄2 盟國肅清納粹法庭復議庭認定拉貝為非納粹分子的判決
出版后記
再版后記
修訂版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