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詩歌中,蘊含了泰戈爾的哲學思考,充分展示了詩人對自然、生命、人生、世界的熱愛。
☆泰戈爾、鄭振鐸、姚茫父,三位文學大家的語言魅力與細膩情感的激情碰撞!
☆英文原詩、現(xiàn)代詩歌、五言古體詩相互對照、趣味閱讀,感受不同詩體的纏綿。
☆這是極妙的一段文學因緣。鄭先生看英文,不看彭加利文(即孟加拉文)。姚先生連英文都不看。那年泰戈爾先生和姚先生見面時,這兩位詩人,相視而笑,把彼此的忻慕都放在心里。徐志摩
☆現(xiàn)在我譯泰戈爾的詩,便實行了這種選譯的主張,以前我也有全譯泰戈爾各詩集的野心。有好些友人也極力勸我把它們?nèi)g出來。我試了幾次。但我的野心與被大家鼓起的勇氣,終于給我的能力與興趣打敗了。鄭振鐸
☆小集吟成亦暫存,屢看覺似王逢原。
白頭老友勞相勘,慚愧齊梁與并論。
姚茫父
編者前言
多年前偶然讀到徐志摩先生為《五言飛鳥集》寫的序,其中一段寫道:
……這是極妙的一段文學因緣。鄭先生看英文,不看彭加利文。姚先生連英文都不看。那年泰戈爾先生和姚先生見面時,這兩位詩人,相視而笑,把彼此的忻慕都放在心里……
此后便一直心心念念,想一睹姚茫父先生所演繹的《五言飛鳥集》,并將之與鄭振鐸先生的譯本做對照品讀。年后在孔網(wǎng)上看到一本1932年中華書局出版的《五言飛鳥集》,價格數(shù)千元,由于囊中羞澀未能窺其全貌,心中一度甚是苦楚。
近幾年有幸先后購得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宣紙版《五言飛鳥集》、貴州人民出版社版《五言飛鳥集》,以及商務印書館版《飛鳥集》。每每翻閱把玩,心中甚是歡喜!為了能使更多的讀者感受三位大師的語言魅力與細膩情感,便有了編輯一本價格更加親民的集合英文詩、現(xiàn)代詩、五言古體詩《飛鳥集》的想法。
于是,便有了這一版《飛鳥集》。本版集合了1916年紐約麥克米倫公司出版的英文原版、1922年上海文學研究會出版公司出版的鄭振鐸現(xiàn)代詩譯本,以及1932年中華書局出版的姚華五言古詩譯本。
鄭振鐸先生當年用哪個版本翻譯的《飛鳥集》,今日我們已經(jīng)無從考證,于是采用了《飛鳥集》英文首版1916年紐約麥克米倫公司版。經(jīng)與其他版本比較,各別篇目與后世版本略有不同。
鄭振鐸先生翻譯的《飛鳥集》首次出版時間是在1922年,泰戈爾先生訪華的時間是在1924年。徐志摩先生在《五言飛鳥集》序中寫道:……那年泰戈爾先生和姚先生見面時,這兩位詩人,相視而笑,把彼此的忻慕都放在心里……所以鄭振鐸先生翻譯的《飛鳥集》采用了1922年上海文學研究會出版公司出版的版本,將繁體字轉(zhuǎn)換成簡體字,保留了現(xiàn)在看來使用不規(guī)范的的、地、得和其他字、詞以及標點符號的用法,以求廣大讀者讀得原貌。
姚茫父先生的《五言飛鳥集》,我們選用了1932年中華書局版,將繁體字轉(zhuǎn)換成簡體字,并對生僻字和不常用的漢字加以注釋。
以上便是編輯出版這個版本《飛鳥集》的初衷與經(jīng)過。最后,我想用書中最后一首詩作為收尾。
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thy love.
我相信你的愛。讓這句話做我的最后的話。
君心似我心,他心胡可論?
皦日矢予信,臨訣此遺言。
《五言飛鳥集》序
徐志摩
《飛鳥》(The Stray Birds)本是泰戈爾先生一集英譯小詩的題名。鄭振鐸先生從泰戈爾先生的幾本英譯詩集里,采譯了三百多首,書名就叫《飛鳥集》。他的是語體的直譯。姚茫父先生又把鄭譯的《飛鳥集》的每一首或每一節(jié)譯成(該說演吧)長短不一致的五言詩,書名叫《五言飛鳥集》,就是現(xiàn)在這集子。這是不但文言而且是古體譯的當代外國詩。
這是極妙的一段文學因緣。鄭先生看英文,不看彭加利文(即孟加拉文)。姚先生連英文都不看。那年泰戈爾先生和姚先生見面時,這兩位詩人,相視而笑,把彼此的忻慕都放在心里。泰戈爾先生把姚先生的畫帶回到山梯尼克登去,陳列在他們的美術館里;姚先生在他的蓮花寺里,閑暇的演我們印度詩人的飛鳥。
姚先生不幸已經(jīng)作古,不及見到這集子的印成,這是可致憾的,因為他去年曾經(jīng)一再寫信給我問到這件事。我最后一次見姚先生是一九二六年的夏天,在他得了半身不遂癥以后,我不能忘記那一面。他在他的書齋里危然的坐著,桌上放著各種的顏料,他才作了畫。我說:茫父先生,你身體復原了嗎?病是好了,他說,只是只有半邊身子是活的了。既然如此,我說,你還要勞著畫畫嗎?他忽然瞪大眼提高了聲音,使著他的貴州腔喊說:沒法子呀,要吃飯沒法子呀!我只能點著頭,心里感著難受。
雖則他的成就也許不易說到一個大字,茫父先生在他的詩里,如同在他的畫里,都有他獨辟的意境。貴陽一帶山水的奇特與瑰麗,本不是我們只見到平常培的江南人所能想象;茫父先生下筆的膽量正如他的運思的巧妙,他可以不斷地給你驚奇與訝喜。山抱著山,他還到山外去插山,紅的,藍的,青的,黃的,像是看山老人醉歸扶路時的滿頭花。水繞著水,他還到水外去寫水,帆影高接著天,蘆葦在風前吹弄著音調(diào)。一枝花,一根藤,幾件平常的靜物,一塊題字,他可以安排出種種絕妙的姿態(tài)。茫父先生的心是玲瓏的。
至于他的譯詩,我們當然不能責望他對于原作的正確。他的方法是把鄭譯的散體改造成五言的韻文,有時剪裁,有時引申,在他以為大致不錯就是。在他比較成功的時候,也有頗流麗、清新的句子。例如:
螢火煽秋夜,零亂不成行。
眾星未相忌,一樣是幽光。
曜時天山星,綴時花頭露。
星沉露亦稀,向曉花如訴。
纏綿岸語水,一逝吾何尋。
愿留將去跡,深深印予心。
幽沉黑夜里,密密鎖如囊。
其中有黎明,豁然見金光。
心趁微風生,便掛片帆去。
不管何處行,但逢碧島住。
花睡正未醒,朦朧軟紅里。
一一尋蝶路,爾夢應可喜。
獨覺黑夜美,其美無人知。
恰如所歡來,正當燈滅時。
人情歐與波,相遇即相狎。
歐飛波更落,離合成一霎。
無住海潮音,日夜作疑語。
問天何言答,默默與終古。
像這類的愉快是不勝舉的。同時他當然也不免有拙與晦的時候,尤其是晦,因為在了解不能完全時,一個譯者往往容易用模棱的文字來勉強對付過去。但姚先生這樣譯泰戈爾先生詩是完全可以原恕的,如其我們可以原恕大部分佛經(jīng)的譯法。
順便我想關于泰戈爾先生的詩說一句話。我曾經(jīng)有幸運和這當代的大詩人共同過晨夕,我知道他的日常生活,我也知道他的工作常態(tài)。每天天正放亮時他就起身,在晨星的青光里他靜靜的坐著。他不祈告;他只把他的身心交付給大自然的神秘,他的心靈,正如他的蒼皓的須發(fā)和他校園里的的滿樹的花,在曉風里幽微的欣快的顫動著。他聽見海的嘶鳴,他就輕輕地問它在問些什么;他又望見天的高深與沉默,他就說這就是你的答話嗎?曾經(jīng)有多少次我在他身旁,見他睜開他的半攏著的眼,微笑著談話似的指點著跟前的事物,多甜多軟的聲音啊,他隨手拈來的都是妙諦,都是我們凡夫們枉然想象的不朽名句!這天,他一天在湯山時對我說,這天的藍想望著地的綠,風在他們中間嘆息著。∪缙溥@不是詩,我不知道什么是詩。他的詩的人格是和諧而完美的。像是一棵古樹,他的頂巔是高聳在云中,他的根腳深入在地里。他是不可比擬的。
就是從那一點靈機,判出詩的真?zhèn)。風吹著樹,樹葉子搖,風吹著水,水面上發(fā)生漣漪;早陽在東陲升起,鳥雀們感到忻快,螢火在荒野里自己照著路,明月無聲將它的綠的光輝寄放在睡孩的咽喉間。這些都是自然的會合,自然的感應,沒有假借,也無從勉強的。泰戈爾大部分的詩作就是那樣來的,他是一張琴弦調(diào)正了的琴;有輕微的吹息,他那里就有微妙的音聲。
文字只有在詩人的手里是活的。這意思是只有詩人才能用文字來解脫文字。文字本是一種多少的障礙,一種不完全的工具。詩人就能使那一重障礙微薄的像一層輕紗,他使你不但在一瞥間望得見實在世界(那就是理想的世界)的本真,他還渲上一些他的人格的顏色,像晚霞在雪地里渲出使人心醉的彩色。因此關于他的翻譯是分外的難。難不在文字,而在你譯的人能否完全的體會到他那時的一點極微妙但極真實的靈機。你能完全得到時,你自會解化的來運用你的文字;否則你如果僅僅在字面上尋求,那就等于在暗中摸索,那一點子你是捉不到的了。他在他的最近的《螢火集》里說:
如同樹它的葉子,
我脫落我的字句在地上,
讓我的不出口的思想在你的沉默中開花。
他又說:
在沉默的聲音接觸我的字句時,
我認識他,
因此我認識我自己。
我可以繼續(xù)舉引他的詩句,但我得等另一個機會再來更親切的討論關于泰戈爾的詩,以及因他的詩所引起的各種有趣味的問題了。
一九三〇年八月